杜甫七绝《喜闻盗贼蕃寇总退口号五首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作于大历三年（767）春。大历二年冬唐军在灵州破吐蕃。杜甫得知此消息应在三年春。【《旧唐书-代宗纪》大历二年九月：“甲寅，吐蕃寇灵州，进寇邠州。诏子仪率师三万，自河中镇泾阳，京师戒严。……十月戊寅，灵州奏破吐蕃二万，京师解严。”《旧唐书-吐蕃传》：“大历二年十月灵州破吐蕃二万余众，生擒五百人，获马一千五百匹。十一月和蕃使、检校户部尚书、兼御史大夫薛景仙自吐蕃使还，首领论泣陵随景仙来朝。景仙奏云：'赞普请以凤林关为界。’”】

喜闻盗贼蕃寇总退口号五首（杜甫）

其一

萧关陇水入官军，青海黄河卷塞云。北极转愁龙虎气，西戎休纵犬羊群。

【注释】萧关：关中四关之一。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3：“原州，平凉。中都督府……平高县……萧关故城，在县东南三十里。”《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》（岑参）：“凉秋八月萧关道，北风吹断天山草。”

陇水：水名，源出陇山。《水经注-渭水》：“渭水又东与新阳崖水合，即陇水也。东北出陇山，其水西流。”《秋浦歌》（李白）：“青溪非陇水，翻作断肠流。”王琦注引《陇头歌》：“陇头流水，鸣声幽咽；遥望秦川，肝肠断绝。”

龙虎气：《史记-项羽本纪》：“（沛公）入关，财物无所取，妇女无所幸，此其志不在小，吾令人望其气，皆为龙虎，成五彩，此天子气也，急击勿失。”

西戎：吐蕃。《秦州杂诗》（杜甫）：“西戎外甥国，何得迕天威。”《警急》（杜甫）：“青海今谁得，西戎实饱飞。”犬羊群：《后汉书-应劭传》：“鲜卑隔在漠北，犬羊为群。”

【大意】萧关陇水重新进驻唐军，青海黄河浪涛卷走边塞云尘。吐蕃也该忧愁大唐的龙虎之气，休要在此地放纵犬羊之群。

其二

赞普多教使入秦，数通和好止烟尘。朝廷忽用哥舒将，杀伐虚悲公主亲。

赞普：吐蕃郡长。《新唐书-吐蕃传上》：“其俗谓强雄曰赞，丈夫曰普，故号君长曰赞普。”《近闻》（杜甫）：“似闻赞普更求亲，舅甥和好应难弃。”参考：《旧唐书-玄宗纪》开元二十八年十月：“吐蕃寇安戎城……是岁，金城公主薨，吐蕃遣使来告丧。（二十九年）三月，吐蕃、突厥各遣使来朝。”

哥舒将：哥舒翰。参阅：《旧唐书-哥舒翰传》列传54：“（哥舒翰）初事（河西）节度使王倕，倕攻新城，使翰经略，三军无不震慑。后节度使王忠嗣补为衙将。…尝使翰讨吐蕃于新城……后吐蕃寇边，翰拒之于苦拔海，其众三行，从山差池而下，翰持半段枪当其锋击之，三行皆败，无不摧靡。由是知名。天宝六载，擢授右武卫员外将军，充陇西节度副使、都知关西兵马使、河源军使。先是，吐蕃每至麦熟时，即率部众至积石军获取之，共呼为'吐蕃麦庄’，前后无敢拒之者。至是，翰使王难得、杨景晖等潜引兵至积石军，设伏以待之。吐蕃以五千骑至，翰于城中率骁勇驰击，杀之略尽，余或挺走，伏兵邀击，匹马不还……明年，筑神威军于青海上，吐蕃至，攻破之；又筑城于青海中龙驹岛，有白龙见，遂名为应龙城。吐蕃屏迹不敢近青海。吐蕃保石堡城，路远而险，久不拔。八载，以朔方、河东群牧十万众，委翰总统攻石堡城。翰使麾下将高秀岩、张守瑜进攻，不旬日而拔之。”

公主：金城公主。《旧唐书-中宗睿宗纪》景龙三年：“三月丙子，吐蕃赞普遣大臣悉董热献方物……夏四月辛巳，以嗣雍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，出降吐蕃赞普。”

【大意】吐蕃郡王多次派使者到长安，几次要通好平息边塞的烟尘。朝廷忽然起用将军哥舒翰来攻伐，悲伤啊，金城公主徒然和亲。

其三

崆峒西极过昆仑，驼马由来拥国门。逆气数年吹路断，蕃人闻道渐星奔。

【注释】崆峒：山名，在平凉西。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3：“原州，平凉。中都督府……平高县……笄头山一名崆峒山，在县西一百里。”

西极：西方极远处。《离骚》（屈原）：“朝发軔于天津兮，夕余至于西极。”《汉书-礼乐志》：“天马来，从西极，涉流沙，九夷服。”

驼马：骆驼和马。《齐故安陆昭王碑文》（梁-沈约）：“侦谍不敢东窥，驼马不敢南牧。”

逆气：违逆不顺之气；怨恨之气。《管子-七臣七主》：“人不足则逆气生，逆气生则令不行。”《便宜十六策-治国》（三国-诸葛亮）：“故天失其常，则有逆气。”

星奔：如流星飞逝（形容疾速）。《答卢谌》（晋-刘琨）：“裹粮携弱，匍匐星奔。”《三国志-吴志-陆抗传》：“舳橹千里，星奔电迈，俄然而至。”

【大意】崆峒山最西边在昆仑之西，自古以来骆驼马匹簇拥国门。吐蕃的违逆之气使得丝绸之路中断，西域人听说后立刻如流星逃奔。

其四

勃律天西采玉河，坚昆碧碗最来多。旧随汉使千堆宝，少答胡王万匹罗。

【注释】勃律：大勃律、小勃律。西域国名。《新唐书-西戎传》：“大勃律，或曰布露。直吐蕃西，与小勃律接……为吐蕃阴诱，妻以女，故西北二十余国皆臣吐蕃，贡献不入。安西都护三讨之无功。天宝六载，诏副都护高仙芝伐之……仙芝约王降，遂平其国。”《新五代史-四夷传》于阗：“其南千三百里曰玉州,云汉张骞所穷河源出于阗,而山多玉者此山也。其河源所处，至于阗分为三。东曰白玉河，西曰绿玉河，又西曰乌玉河。三河皆有玉，而色异。每岁秋水涸，国王捞玉于河，然后国人得捞玉。自灵州渡黄河至于阗，往往见吐蕃族帐，而于阗常与吐蕃相攻劫。”

坚昆：古部族。唐称黠戛斯。汉初属匈奴。《汉书-匈奴传下》：“（郅支单于）发其兵西破坚昆，北降丁令，并三国。”《送从翁中丞奉使黠戛斯》（唐-赵嘏）：“料得坚昆受宣后，始知公主已归朝。”

【大意】天西边的勃律国有采玉河，黠戛斯的碧玉碗来得最多。那时他们随汉使带来千堆宝，现在倒是少酬答胡人王族万匹罗。

其五

今春喜气满乾坤，南北东西拱至尊。大历二年调玉烛，玄元皇帝圣云孙。

【注释】玉烛：《尸子》（卷上）：“四气和，正光照，此之谓玉烛。”《尔雅-释天》：“四气和谓之玉烛。”调玉烛：指四时之气和畅（形容太平盛世）。《秦州见敕目……》（杜甫）：“仰思调玉烛，谁定握青萍。”

拱：围绕。《论语-为政》：“譬如北辰，居其所而众星共之。”《饯荆州崔司马》（唐-苏颋）：“水连南海涨，星拱北辰居。”

玄元皇帝：唐奉老子为始祖，高宗于麟德三年（666）二月追其号“太上玄元皇帝”。《旧唐书-高宗纪下》：“（麟德三年）二月己未，次亳州。幸老君庙，追号曰太上玄元皇帝，创造祠堂。”

云孙：从本身算起的第九代孙；亦泛指远孙。《尔雅-释亲》：“孙之子为曾孙，曾孙之子为玄孙，玄孙之子为来孙，来孙之子为昆孙，昆孙之子为仍孙，仍孙之子为云孙。”郭璞注：“言轻远如浮云。”

【大意】今春的喜气满乾坤，东南西北拱卫至尊。大历二年四时和畅风调雨顺，圣上真是玄元皇帝神圣子孙。

【诗意串述】这组七绝是喜诗。其一点题“蕃寇总退”。“入官军”言收复失地。“卷塞云”言风烟已清。以前大唐愁地失，从今愁“转”吐蕃。吐蕃该“愁”大唐的龙虎气，再不能在此地放纵。其二追究当年边疆政策。开元天宝间，吐蕃王曾多次派使者通好，但朝廷却起用哥舒翰等杀伐之将，特别是石堡城之战后，“唐吐”愈发交恶。可悲啊！金城公主徒然和亲！其三写唐吐交恶的影响。当年通向西域的丝绸之路驼马成群。自从吐蕃有“逆气”，丝绸之路中断，西域那些商人马上“星奔”。其四承其三。勃律的玉，坚昆的碗，以前西域诸国送来“千堆宝”，皇上要酬答“万匹罗”。唐吐交恶后都没了。其五点题“喜闻”。收复失地，全国人民喜气洋洋歌颂至尊。大历二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。当朝天子无愧为玄元皇帝子孙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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